LadyAmaranth

深夜失眠……搬文……肉文搬起来好麻烦先不搬了……

阴阳师万事屋3:千杯篇(上)

过年的时候肝的,没肝完orz
我会尽快肝完的,新的一年,旧坑也会填一填
依旧单元剧,全系列cp晴明博雅无差,本篇cp包含酒茨
读完对这个系列感兴趣的可以戳我头像看其他几篇
喜欢的cp不会只出现一次的,要努力成为一个高产的人

—pls enjoy—






3.千杯

“终于到傍晚了,总算凉快了一些。”

源博雅支着右腿坐在外廊上,一只手挽着宽大的袖子,另一只手里拿着晴明的蝠扇不住地扇风,臂甲褪下来放在一旁,面前的瓷盘里码着细细切好的甜瓜。

在他对面,晴明依旧像往常一样靠在廊柱上。由于天气炎热,他没有戴帽子,身上换了半旧的象牙色丝绸狩衣。

“来尝尝甜瓜吧,事先在井水里浸了几个时辰,很消暑的。”

“今天简直热的让人没有精神。”源博雅合上蝠扇,“晴明,穿着狩衣不热吗?”

“我换了件薄的呀。”晴明挽了挽袖子,拈起一片甜瓜。

“虽然没戴帽子,然而还是穿的一丝不苟嘛。”博雅也拿起一片吃了起来,“听说,过几日宫里要举办和歌会。”

“哦。博雅需要参加吗?”

“也许吧,”博雅摇摇头,“虽然会是个盛大的歌会,但是……我难免觉得有些无聊。”

“葛藤枝繁茂,竹笛音扰扰。有幸得见君,日夜独相思。”晴明背诵道,“其实博雅在和歌上也是有天赋的。”

“晴明,”源博雅只觉得刚刚褪去的暑气一直烧到了他脸上,“早知道就在当时留给你的信纸上写句更直白的话。”

“哦?”晴明前倾着身子,嘴角上弯。“会写什么更直白的话?”

“至少……至少不是和歌。”源博雅觉得自己的脸上烧的更厉害了,“晴明,为什么那么喜欢和我聊起这首和歌?”

“因为博雅对于我来说无比重要,所以,每当确定你对我的珍视,都令我觉得分外安心。”

“晴明,如果你喜欢,也许……我会再给你写一首。”

“当然喜欢。”晴明温润的微笑。

暮色四合,漫天星辰垂下朦胧柔和的光芒,庭院中郁郁葱葱的草木上仿佛笼了一层纱。轻且薄的帘幕随着夏夜的微风轻轻浮动,丝丝缕缕的焚香随之溢出,两人在夜色中相对而坐,偶尔有几声雀鸣从茂盛的树叶间传来。

“最近,城里有什么奇怪的事吗?”

“也说不上很奇怪。晴明,你听说橘实大人的事情了吗?”

“哦?”

“据说,橘实大人前几天的夜里乘车出门,结果在路上遇到了一位美丽的壶装束女子。”

“深夜独行的女人吗?很少见啊。不过现在是姑获鸟经常出现的时节,会不会是遇见她了?”

“当时橘实大人上前搭讪,那女人很不耐烦的回绝了他同行的邀请,转身离开了。第二天橘实大人深夜出门,结果又遇到了那个女人。”

“依旧没有成功的搭讪吗?”晴明的声音里透出一丝促狭的味道。

“当然没有。至少第一次相遇的时候还勉强交谈了几句,第二次只得到了几声嗤笑。后来橘实大人依旧在夜里出门,似乎是想要遇见她。可是三天前的晚上,不知发生了什么,他一个人匆匆回到家中,然后就闭门不出了。”

“在那之后,你知不知道橘实大人的情况如何?”

“最近宫里的人都在讨论这个问题,据说是生病了。”

“除此之外,关于这件事,还有什么线索呢?”

“听他们说,貌似橘实大人前两次都是在朱雀大道上遇见的那个女人,后来则是在堀川的一座桥边上。我也只知道这些,除此之外的,橘实大人并没有和我们提过。”

“这件事情,可能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简单。”

“怎么,那个女人可能是妖怪吗?”

“即使是遇见夜行的妖怪也未必一定会引来她的作祟,橘实大人遇到的事情可能并不严重。不过,你提到的地方,前几天我刚好都去过。自上次京都的结界被破坏过之后,我在城里多布了几个结界。而她出现的地方很可能就是我布结界的地方。”

“既然如此,要去问问橘实大人他们具体是在哪里碰面的吗?”

“明天早上就过去吧,一起来吗,博雅?”

“当然。”






“晴明,我们已经在这里守了两个晚上了,她还会过来吗?”

月光透过半坍塌的屋顶投在被虫蛀得朽坏的地板上,晴明和博雅坐在屋内,黑暗隐去了两人的身形。透过破损的墙壁可以看到不远处的罗生门。颓圮的城门静静地蹲踞在那里,无边的夜色模糊了它残缺的砖石和剥落的飞檐,放眼望去只余下一个黑魆魆的剪影。

“按照橘实大人的说法来推断,这里是最后一个她还没有找到的结界了,在这里迟早会等到她,只是不知会不会是今夜。”

长刀横放在源博雅膝上,他的右手扣着刀柄。在他身边晴明盘膝而坐,手里只拿着折扇。

“话说,她为什么要来查明京都新设的结界呢?会不会是要对京都不利?”

“自上一次京都鬼魅横行还没过去太久,我想黑晴明应该暂时没有精力再来颠覆结界。至于其他的情况,不太好说。”

“无论是什么情况,遇见她了我可要问个清楚。”

“最近城里难得平静,希望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,等等……她来了。”

木屐的声音由远及近,在城门中惊起一串回响。一个身影从暗处走出来,清冷的月辉照亮了绛红的唐衣,斗笠上乳白的垂纱遮挡着她的脸庞。

源博雅侧身而立,利箭搭上了弓弦。晴明单手结印,数条锁链凭空出现,卷向城门边的女人。

清脆的碎裂声几乎同时响起,灵力幻化的锁链碎成了齑粉。利箭破空而至,女人闪身躲避,几片被箭镞割断的垂纱轻轻落在地上。

“来者何人?”一把傲慢的女声传了过来。

瘴气扑面而来,两人对视了一眼,从残缺的墙壁后面走了出来。

“请问,”晴明的手收在袖子中,指尖压着符咒,“您来京都有什么事情?”

女人微微抬起了头,玉白色的左手撩开垂纱,露出一双明亮如融金的妖瞳,“安倍晴明?源博雅?”

“你是……”晴明皱着眉努力分辨她的妖气,“茨木童子?”

“正是。两位深夜守在罗生门是因为我吗?来得倒是很快。”

“你来找酒吞童子吗?”源博雅收起了手中的弓箭,“最近没听说有什么千杯不醉的客人在京都的酒肆里出现,他可能去别的地方了。”

“我不是来找他的。”茨木童子索性摘下了斗笠,“我是为了别的事情。”

“茨木,”晴明的折扇轻轻点着掌心,“我相信你对京都并无恶意,不过,你为什么要来探查京都新设下的结界?”

“很敏锐啊,晴明。”茨木童子勾起嘴角。“我自然对京都没什么恶意,但是,我听到了一些消息。”

“什么消息?”

茨木童子诧异的挑了挑眉,“你们当真不知道?”

博雅和晴明疑惑的对视了一眼,一同摇了摇头。

“我从来不相信阴阳师,除了你们。既然你们这样说,那我今夜先离开了。”茨木重新戴上斗笠,垂纱下只有红润的嘴唇隐约可见。“我不在乎京都的阴阳师们在谋划些什么,即使是数年前的事情重新发生,大江山也不会畏惧的。”

茨木转身走入罗生门,浓重的夜色瞬间吞没了他的身影,木屐的声音越来越远,只剩下几片薄纱留在地上。晴明走上前拾起源博雅的箭,一脸凝重。

“博雅,今夜的事情还没有完成,我们要去见一个人。”






穿着纯黑狩衣的男人盘膝坐在外廊上,面前支着温酒的小炉,身侧放着一盏灯。在他怀里一只娇小的黑猫安静的蜷着身子,两条柔软的尾巴时不时缠过他的手腕,昏暗的月光笼罩下的院子十分寂静,只有几只小虫振着翅,在叶尖上彼此追逐。

“来了?”

“来了。”晴明和博雅分开院子中繁盛的草叶走了过来。

“速度很快啊,从我收到你的消息到现在还没过去多久。”

“我们直接从罗生门赶来的,中途没有耽搁。”

“不过你们来的很巧,酒刚刚温好,即使是炎夏的深夜,也喝一杯温酒祛除一下冷意吧。”

晴明在他面前坐下,博雅坐在他身边。“这位就是源博雅。”晴明介绍道,“博雅,这是我的师兄,贺茂保宪。”

“是博雅啊,”贺茂保宪递过斟满的酒杯,“晴明常向我提起你,如果可以,我也很想听你吹奏笛子。”

“当然可以。”博雅道过谢接下酒杯。

“你们刚刚从罗生门赶来,”贺茂保宪轻轻抓了抓黑猫的下颌,“见到茨木童子了?”

“您怎么知道……”博雅一脸惊讶。他身边的晴明静静点了点头。

“唔……不出我所料啊。晴明,你来这里,是想问我几年前的某件事吧。”

“目前我还不能推断出他为什么来探查结界,而且他也没有明确的说出原因。”晴明缓缓摇着扇子,“至少他离开前说的话,让我觉得他来到京都可能与几年前的事情有些相关之处。虽然我失去了记忆,但是以你的能力肯定曾经参与其中,来问问你就太合适不过了。”

“晴明,即使你没有失去记忆,这件事情你也应该没有太多了解。粗略的算起来,已经是约十年前的事情了,”贺茂保宪叹了口气,“那年你在大唐游历,整件事情都是我从中调停的。你也知道,我一向对人情世故不敏感,当时还真是头痛啊。”

“牵扯了很多人吗?”

“不仅仅是妖怪和阴阳师的纷争,”贺茂保宪为自己又倒了一杯酒,“当年…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,忽然有提议说要退治大江山的一众妖怪。”

“哦?”晴明一愣。

“原来是说这件事情吗?我似乎也有所耳闻。当时我并不在京都,不过这提议后来不了了之了。”源博雅放下酒杯,皱起眉,“大江山上虽然妖怪云集,但是毕竟远离村镇,当初为何提出要进行退治呢?”

“妖怪大多天性散漫,能有个统领如此之多妖怪的鬼王,想必也是个不世出的奇才。当时一方面是出于对鬼王整合众妖是否会对京都不利的担心,另一方面据说有些商队遭到了他们的劫掠,就有人提议进行大江山退治。”

“原来是这样。”源博雅点点头,“不过当时大江山众鬼风头正劲,真的会有参与退治的人吗?”

“巧在有些武将想要立下战功,这退治的事情居然被认真讨论起来了。天下承平日久,既然不能在战场上厮杀,在妖怪退治上立下功绩也足以升官进爵,所以一众武士和几个阴阳师经常在那个男人面前游说。”

“哪个男人?他的意见居然这么重要?”源博雅瞪大了双眼。

“坐在皇宫里的那个呗。”晴明淡然的摇着蝠扇。

“请不要介意,我和晴明这样说习惯了。”贺茂保宪抓了抓头发,“我们私下里都是不太在乎所谓的礼数的,不过于我不同,晴明还是可以很好的处理那些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的。”

“这没关系的,毕竟只是私下的谈话,”源博雅摆了摆手,“我记得,当年那件事情,最后连渡边纲大人都参与了。”

“渡边纲大人虽说一向淡泊名利,但是自从听说商队被劫掠的事情之后,对退治也热心了起来。最后这件事传了出去,结果引得茨木童子前来行刺。”

“还真是像他的性格。”晴明摇了摇头。

“那晚茨木童子化身美女,本想将渡边纲引至京郊杀掉,结果却被斩去一臂。此事之后流言四起,大江山退治一役一触即发,如果真的任其发展,双方必定死伤惨重,接下来数年间也会动荡不安,最后我联系了几位阴阳师和将军从中调停,勉强订立了合约并且维系至今。”

“当年居然有这么一段事。”晴明饮尽了杯中的酒,“不过最近茨木童子在京都探查结界,看来是出现了什么新的问题。”

“我听到了风声。”

“哦?”

“听说……大江山众鬼想要进攻京都。”

“这不可能!”源博雅惊的酒盏险些脱手飞出,晴明啪的一声合上扇子,对坐的保宪一脸苦笑。

“似乎,你们和大江山的那两位妖怪有几分交情。如果你们说不可能,那就一定不可能了。”保宪重新倒上酒,“自上次的事情之后大江山那边很久没有什么消息传来,我也听说鬼王近年耽于酒色,应该不会兴师动众进攻京都,这件事很可能有人在背后谋划。”

“然而这个时候茨木童子出现在京都,实在是令人生疑。”晴明思忖了片刻,“可是听他离开前说话的意思,似乎是京都有人要对大江山不利。”

“如果两边互相怀疑,那现在脆弱的和平也就岌岌可危了。”博雅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。“上一次京都结界被攻破,还是多亏了他们的帮助才快速稳定了局面,现在已有的谜团还没有解决,这时若是打起来,发生了什么意外的话后果会不堪设想。”

“晴明,”贺茂保宪端正的坐起身,“我希望能拜托你查明这件事情。”

“我会去查的。”晴明点点头。

“我希望你来调查这件事,不止是因为它牵扯到了京都和你的朋友,”保宪叹了口气,“晴明,你还记得我们在寮里修习的那段日子吗?”

“记得。”

“和家父一样,你我都是钻研阴阳之道的人,而且你的天资远在我之上。”保宪转过头望着天边的明月,“阴阳之道莫过于交融平衡,无论是人还是妖,此刻我们不过是共同沐浴在这月光下的生灵罢了,我希望你能寻找到人与妖怪之间的平衡,除了你之外,我也想不到更好的人选了。”

“既然如此,我会竭力尝试的。”

“还有最后一件事,我需要拜托博雅。”

“请讲。”

“当时茨木童子行刺渡边纲的时候,曾经有一位武士不幸殒命当场。后来在五条渡口一代曾有人看到他的亡灵徘徊不去。如果你哪天夜里外出吹笛的话,请在那里为他吹奏一曲作为凭吊吧。”

“等到下一个满月,我会去的。”






当源博雅回到家中的时候,子时已经快过去了。仆从早已休息,花草繁盛的庭院空无一人。院子一角的池塘被月光映的蓝幽幽的,雀鸟的夜啼传的很远。半个夜晚的奔波令他睡意全无,最终他倚在池边的回廊里,吹起了笛子。

廊柱的阴影静静地拥抱着他,清冷的笛声溶入夜色,虫鸣和枝叶拂动的声音此消彼长,明月在涟漪中碎裂,习习夜风染着枝头花朵的暗香。最后一个音符滑落唇间,幽深的宅邸归于寂静。

“这曲子,很配今晚的月亮。”翠竹遮挡的侧门后面传来一声感叹。

“请进吧。”

“不担心我来意不善吗?”

“如果真的想要对我不利,不会这么认真的听完它。”

博雅轻声念咒,侧门上的结界发出了淡淡的光辉,隐蔽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,露出了门后的人。

“居然是你?”源博雅挑起了眉毛。

“这么惊讶?本大爷可是经常来京都的。”

鬼王弯腰走进侧门,和往常一样,他的身后背着硕大的酒葫芦,一头红发如同烈焰般舒展着。

“请问,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事情吗?”

“今夜月色很好。”酒吞童子抬头望着月亮,“既然都睡不着了,要不要一起喝几杯?”

最终两人在外廊相对坐下,鬼葫芦被支在廊柱边上,案几上摆了几个小碟。廊外正对庭院,侧过头就可以看见被薄纱般的云半遮着的明月。

“月色很好就不点灯了。”博雅接过酒吞童子递来的酒碗,“我在厨房里只找到了枝豆和柿种,大家都睡下了,不然可以做几条烤鱼。”

“如果你真的把侍从叫起来,他们估计会被我吓跑的。”酒吞童子剥开枝豆。“味道不错,尝起来很适合下酒。”

“这不愧是‘神酒’啊,”博雅对着酒碗啜饮了一口之后轻叹,“比我平时喝的酒要醇厚很多。今晚你是为了茨木的事情来的吧?”

“你们果然见到那家伙了,我就猜到他会来这。你和晴明在哪找到他的?”

“罗生门,被我们发现了之后他就离开了,不知道接下来去了哪里。这件事我还以为你会去问晴明。”

“每次看到他一脸捉摸不透的笑容拿扇子敲着掌心就让我火大。”酒吞童子冷哼了一声。“话说,红叶她怎么样了?”

“一直在结界里沉睡。”源博雅叹了口气,“至少暴动不安的妖力平稳下来了,接下来还有什么问题,等她醒来的时候再慢慢解决吧。”

“哦。”

“很担心她吧?”

“担心又如何?我对她的感情不会有什么回报的,就像她对晴明的感情一样。”

源博雅怔住了。“然而你对她称得上情深意重。”

“也许是吧。红叶她……就像灿烂的繁星,”酒吞童子静静望着夜空,“只有明月的天空毕竟还是空荡荡的,然而待到薄云淡去群星再现,整个夜空就会闪耀起来,那天在枫林里看见她的舞蹈,就仿佛生命被星辰点亮了。但是最近我逐渐明白,也许我对她的追逐不过是因为此生过于寂寥。”

“寂寥?”

“几百年了……也许更久,因为寂寥所以扑向热烈的东西就像飞蛾扑向火焰,渴求太过强烈结果一往而深。然而星辰只是星辰,它怎么会回报这感情?”

“所以,你准备放下了?”

“星辰只要闪耀就好了,红叶有一天也会明白的。尤其是,你不是已经和晴明那家伙在一起了吗。”

烈酒呛在博雅的喉咙里,令他咳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。“你怎么……明明……”

“本大爷一眼就看出来了。”酒吞童子单手拎过鬼葫芦倒酒,“至少我对人情世故还是很敏锐的。鬼族势力错综复杂并且明争暗斗更加血腥,本大爷当了几百年大江山鬼王,难道你以为只靠打架就可以吗?”

博雅抚过腰间的竹笛。“也是。对于这种斗争,即使我不参与,也多少有些了解。因为这个,我才改入臣籍。”

“厮杀也好,斗争也好,”酒吞童子静静端着酒碗,“总有厌倦的一天。有时觉得茨木真是个奇怪的家伙,这一切他只是欣然接受,仿佛从来没有疲倦过。其实他也很热烈,不过他的热烈都烧在战意上。”

“茨木他是因为什么跑到平安京来的?本来我还以为他是来找你的。难道他的战意要烧在平安京上?”

“因为我们听说,”酒吞童子微微一笑,“京都的阴阳师们在集结起来准备进行大江山退治。”

“这不可能!怎么会这样?”博雅手中的酒碗掉到木地板上发出了一声脆响。

“看来这可能是别有用心的传言了。他们若是有什么动作,你和晴明不会不知道。”

“这件事情背后的确另有隐情,我和晴明会调查的。”

“好。这段时间我不能在这里久留。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助,让茨木给我带个口信吧,他肯定能找到我。”

“事情可能会很棘手,如果真的需要帮助,我们就不客气了。”

酒吞童子点点头。“正事就说到这里吧。今夜的月色不好好欣赏就辜负了。”

博雅同样侧过头看着檐外的明月,原本笼罩着月亮的薄云已经散去,清辉奔流千里。

“不得不说,我没想到你居然如此热衷风雅。毕竟你是大江山鬼王,我只知道你十分善战。”

“鬼族毕竟弱肉强食,善战是活下去的有力手段。”烈酒让酒吞童子的脸颊上染了点绯红色,“不过只有打斗没有和歌的生活,会寂寥的无法忍耐。作为妖活了这么久,大抵都会有些寄托,只有茨木似乎靠战意就能活下去。”

“看见茨木打斗的样子,感觉自己握刀的手都热起来了。有机会一定要和他好好切磋一下。”

“如果有这么一天我一定要去观战。”酒吞手支着下颌叹了口气,“说来也奇怪,我一直觉得茨木那家伙近些年越来越烦,天天不是一腔热情的说让我重回巅峰就是想要和我一战,最近他终于不追在我身后了,我居然会时不时想到他。”

“这就是习惯吧。”博雅倚在身后的廊柱上舒展着双腿,“毕竟他之前经常陪你喝酒。认识了几百年的老朋友,即使只是偶尔的见面,也会成为分外重要的一部分,更何况你们在大江山共处多年。”

“习惯么……”酒吞童子放下手中的酒碗,“不过我还是有些怀念过去,之前我我经常让他陪着我喝酒,那时无论我说什么,他都只是非常安静的听着。”

“也许很快他就会重新安静下来。”

“为什么?”

“今晚,你说过你准备放下对红叶的情感了。所以接下来,你会有所动作的吧。”

“也是,”酒吞童子勾起嘴角,“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,并且会是接二连三的。”他望着对面的博雅,屋檐的影子垂在他的脸上。“不过有的时候我会有些疑惑。茨木追随的究竟是我,还是他心中所谓的鬼王?”

“习惯是十分强大的力量。对于茨木来说,你就是唯一的鬼王。”

“被这样一个力量强大的家伙追随着,还真是不能懈怠。和你聊了这么久,我可能开始理解为什么晴明会和你在一起了。”

“哦?为什么?”

酒吞童子并没有回答。“你觉得,晴明是个什么样的人?”

博雅静静的思考了一会。“就像这轮明月吧。他的光是柔和的,从来不会刺眼。”

“我听到过太多关于他的传言了,有些一定是真的,有些或许是假的。”酒吞顿了一会,“于我们来说,晴明更像是云,变化多端,无法捉摸。”

“也许,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。”

鬼王站起身,“快要到破晓时分了,我该离开了。说不定哪天我会带着茨木再来拜访你。”

“好。那就挑个月色好的晚上吧。”

酒吞童子背上鬼葫芦,分开草叶走向侧门,在院子中央他停下了脚步。

“源博雅,”酒吞童子没有回头,他知道那人站在外廊上,“安倍晴明是我此生见过的最强大的阴阳师,也许他甚至能强大到打破阴阳之理。如果哪天他走的太远,只有你能在他身边提醒他。”

他离开了院子,没有听源博雅在身后回答了什么。






“你居然回来了?”

深夜时分的大江山正殿,伏案忙碌的星熊童子瞬间瞪大了惺忪的双眼,手边的茶碗掉在地上啪的一声摔成了碎片。

“怎么回事?为什么见到本大爷都那么惊讶?”

星熊童子揉了揉眼睛,确定不是因为太困产生的幻觉。“近些年你回来的次数用一只手就数的过来。话说,最近到底是什么日子?”

“什么什么日子?”酒吞童子不耐烦的皱起眉。

“前天茨木童子也回来了。”

“哦?我在京都找了他好几天,他居然已经回来了。”

星熊童子愣了好一会。“我还以为他不在的这段日子又去找你了,毕竟京都的阴阳师集结起来想要攻打我们,除了他也没人有把握把你带回来。”

“这件事,可能有点复杂。”酒吞揉了揉额角,“那家伙呢?怎么这么晚了你还没睡?”

“大江山的各项事务又不是我一个人能全部决断的,尤其是最近形势严峻,自他回来我们已经忙的两天没合眼了。刚才他抱着一堆地图回他的院子去了,可能又会忙一整晚吧。”

“我知道了。”

“既然你回来了,那就和我们研究一下……等等,你先别走!山下的几处要塞……”

大门在他身后合上,他随手落了锁。深夜的大江山万籁俱寂,遮天蔽日的森林环绕着众鬼的山寨。茨木童子独自居住的小院在大殿后方,星熊童子没法追过来,一路上他只遇到了几个向他慌慌张张行礼的小妖。

院门虚掩着,空荡荡的院子里只种着两株垂柳,半开着的窗子透出烛火黄澄澄的暖光。

“茨木?”

没有人回答。

他踏上外廊,木地板在他的脚下发出轻响。近些年他们留在大江山的时间非常少,即使星熊童子时不时安排几个小妖过来打扫,这栋屋子也透出一点荒置造成的破损感,檐下的蛛网闪着淡淡的光,竹帘和纱帐外几只小虫扑着翅,曾经他们一同坐着喝酒的一处回廊由于雨水已经有些朽坏。

“茨木,你在吗?”

酒吞童子站在门外静静等了一会,屋子里依旧寂静无声。他干脆直接伸手拉开门,走了进去。

茨木童子的房间一直没有多少东西,看上去有些空荡荡的。横在面前的白绢屏风上勾勒着山水,一旁的案几边上散落着几只卷轴,即将燃尽的烛焰几乎陷在烛泪中央。茨木童子盘膝而坐,大半个身子侧伏在桌案上,睡得很沉,微卷的长发几乎完全盖住了他的脸。

酒吞将鬼葫芦放在一边,弯下腰推了推他。茨木童子并没有摘护甲,案几对于身材高大的他来说并不是什么舒适的睡觉之处,然而也许是因为之前过于劳累,茨木没有醒过来。酒吞在他对面坐下,将他的头发拨到一旁,露出了摊在案几上的地图。这是一份后山的地图,由于常年使用多了很多折痕,连边角都有些破损。

“看着地图直到睡过去的吗?这家伙……”

蜡烛的火焰跳动了两下,即将燃尽。酒吞童子打算给自己找只酒碗,却看到屏风后面扔着一件绛红色的唐衣。一只斗笠压在唐衣上面,垂纱被切断了几条。渐渐晦暗的烛光下,唐衣的颜色不由得让他想起了血。

他记得那年他回到大江山,原本井然有序的山寨不知为何乱作一团,守门的妖怪惊慌失措,偌大的正殿空无一人,茨木童子的小院被围的水泄不通,他分开众妖走进去,泼了水的地面湿漉漉的,空气中弥漫着鲜血的腥甜味。桃花妖抱着布条匆匆跑进屋里,木屐凌乱的甩在一旁,素白的手沾着血。

他走进屋里,星熊童子在他耳边焦急地说话,然而他什么都听不到。他只能看见白色的屏风后面跪坐的茨木,包扎在断肢上白色的布条,以及长发下那张无比苍白的脸。

茨木童子回头望着他,冷汗浸湿的头发粘在赤裸的后背上,他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一个字。一件破碎的唐衣扔在屏风边上,被血染的看不出原色,只有一片猩红扎的他双眼生疼。

一时间传言如暴雨前的狂风般卷遍每一个角落,没几天穿着黑色狩衣的阴阳师就匆匆找上了门,他坐在大殿里听着那个叫贺茂保宪的男人喋喋不休,最终一触即发的战争变成了一纸合约,茨木拿回了自己的断臂,经过几天修整精力也渐渐恢复,只是那件血染的唐衣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。

最终一切归于暂时的平静,酒吞童子像往常一样倚在鬼葫芦上看院子里的两株垂柳,茨木安静的坐在一旁。

你这么安静让我想起我刚认识你的那些年。酒吞递过斟满的酒碗,茨木单手接下,一语不发。

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茨木喜欢时不时的赞美他,虽然那赞美听起来甚至夸张的像肉麻的吹捧,但是茨木说的时候总是一脸认真。面对这个沉默的茨木酒吞忽然很想聊聊天,然而言语最终在唇边归于止息。

他无需问茨木行刺当晚发生的事情,每一个细节都已被星熊童子从传言中整理出来对他详细讲过。他端着酒碗回忆着过去,通往鬼族首领的路途铺着尸骨,和身上狰狞的伤口淌下的鲜血,一场又一场的战斗贯穿了两人相识的数百年时光,他记得血肉横飞的战场上茨木放声狂笑,仿佛地狱的化身。然而现在他只是在他身边安静的坐着,再生的肌肉包裹了断骨,原本在伤口上的疼痛渗进心里。在最疯狂的想法里酒吞想要将京都夷为平地,然而残存的理智让他停下了脚步。

安慰的话语对于茨木来说多余而且无聊,最后酒吞谈起他们刚认识的那段时光,他小心翼翼的和茨木聊着过去,绕过所有有些沉重的话题,但是他一直在想茨木化作鬼之前的事情,他还勉强记得一点,即使唯一一次谈起那段往事的时候他醉到快昏睡过去。

那天他说了很多话,茨木只是安静的听着或是简单回答几句,直到太阳西斜,暮色笼罩大江山。

酒吞知道用不了几天茨木就会变回原来的样子,仅次于鬼王的大妖并非浪得虚名,无论什么样的打击都不会令他一蹶不振。

小虫在窗外窃窃私语,茨木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睡得很沉。片刻之后酒吞吹熄了蜡烛,月光透了进来,他看着茨木的睡颜出了一会神,也许漫长的生命他还是会觉得寂寥,但是至少另一个身影贯穿了无尽的岁月,犹如暗夜中的火与光。






“你怎么出来的?”酒吞合上院门,顺手将一只卷轴塞到星熊童子怀里。

“你居然锁了门,我只好翻窗户。茨木呢?”

“休息了,别吵他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酒吞摆摆手打断了星熊童子的话。“太晚了,有什么事情明早来找我吧。”

“……好吧。”

“今晚很晴朗啊。”

“是啊,不过没什么星星。”星熊童子抬头望了望天空。

“其实,”酒吞忽然说,“只有明月的天空并不是空荡荡的。”

酒吞斜背着葫芦大踏步离开小院,抱着卷轴的星熊童子站在原地,因为这突然的话而摸不着头脑。

茨木童子醒来的时候屋内只有从窗子透进来的一丝月光,他坐在案几旁揉着额头想要清醒一点,烛台里的蜡烛还剩一点,矮几空荡荡的,肩上的护甲被放在一旁,一件半旧的羽织从他背上滑落下来,他拿着衣服怔怔的看了一会然后拉开门,月光笼罩下的院子空无一人,只有断断续续的虫鸣传至耳畔。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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